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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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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既然先一步報了姓氏來歷,明霜不好裝傻,微一猶豫,頷首道:“我姓趙,絳山弟子。”

明霜之所以如實報出自己是絳山弟子,是因為她醉心劍道,主修絳山劍訣,偶爾學一學其他劍法,並未修過其他宗派的道法。對方同為修行者,且修為不低,保不準往後會再碰見,如果胡謅一個出身來歷,屆時一出手,發現自己說了謊,未免有些尷尬。

至於趙,是她親生母親的姓氏。

她親生父母原本都是小門小戶,因著一些原因,明霜和他們也沒什麽來往走動。

修行者講究一入山門,紅塵看淡。交流之間大多只看修為門派,不看生身親眷——就連懷虛真人和上陽宗做主,為明霜定下婚事時,上陽宗認的也是絳山,才不會去考究明霜的生身父母是誰。

所以明霜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就報了個假姓氏出來。

“原來道友是絳山弟子。”年輕人眼睛一亮,“久仰。”

似乎看出明霜並不樂意站在此處和他攀談,說完這句話,年輕人便善解人意地結束了話題,沒有繼續說下去。

明霜松了口氣。

她是真的不想和陌生人聊天。

客棧掌櫃十分熱情,一直把明霜引到三樓的三號房門口,又小心賠了罪才離開——畢竟修行者他們一般得罪不起。

待掌櫃離開,明霜沒有馬上推門進去,而是又往下看了一眼。

二樓欄桿內側,那個藕色衣衫的年輕人仍然沒有離去,大概是還在看熱鬧。

明霜若有所思。

虞州燕氏她也隱約聽過,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二流修行世家,一向作風低調,名聲不顯,沒有什麽出奇之處。

她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去做,無暇繼續分出心神關註這個燕氏子弟。

明霜推門進去,放出神識一寸寸探過室內,確定房中安全,才反手合上門,布了個簡單的結界。

下一刻,靈力如水波一般在空氣中無形地蕩開,明霜的身形一閃,消失在房間裏。

找去京城的路要花些功夫,但在京城中找皇宮要方便很多。那座金碧輝煌,象征皇權的宮城就立在京城中央,不容任何人忽視。

皇宮的宮墻高逾數丈,上有持箭戍守的禁衛。宮墻外,禁衛們分成數隊,手持兵刃,圍著宮城巡邏。

明霜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皇宮附近不能有高大的樹木建築,她就站在空地上,毫無遮蔽。然而來來往往的禁衛似乎根本沒有發現遠處站了個形跡可疑的大活人,對她視若無睹。

風拂過明霜的裙擺,把她散落的發絲吹得隨風狂舞。

明霜血色淡薄的唇瓣微微抿起,用心感知著這群禁衛的修為:大部分是普通人,小部分有些煉氣築基的微末修為,只有為首修為最高的那個禁衛隊長是金丹境。

這群人看上去多,實際上在她眼裏還不夠擺一盤菜。就是人數再乘以十,明霜依舊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但明霜心裏清楚,皇宮中是有上境修為的皇家長老、供奉坐鎮的。她要是敢私自闖入,一定會驚動對方。

思及此處,明霜果斷放棄了進宮探一探的想法。

她正準備轉身離去,忽然目光一凝,揮手籠下一道極其狹小的結界,剛好將她自己籠了進去,連帶著周身氣息也盡數收斂。

——皇宮的角門開了。

一點碧綠的顏色,從角門裏清幽地飄了出來。

那原來是個碧色衣裙的少女,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從明霜的方向看去,剛好能看到少女瓷一般細膩柔白的側面。

一輛馬車從拐角處緩緩駛來,正停在少女面前。

少女姿態優雅,幾乎是足不沾地一般,飄然上了馬車。

在她身後,那扇不起眼的角門已經關上了。

在看到那少女的瞬間,明霜對她的身份就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她沒有猶豫,直接跟了上去。

“師妹,如今老皇帝已經死了,他打算什麽時候履約?”馬車裏,坐在少女對面的那人急急發問。

少女沒有回答,她先斟了杯茶,看著茶水升騰起幽幽的白霧,緩聲道:“師兄,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怕什麽?”她的師兄不屑哂笑,“師妹,用不著這麽謹慎,你趕快說吧!”

少女嘆了口氣,清麗面容上隱隱顯出一抹無奈,理了理衣袖,才輕聲細語道:“師兄,你心太急。”

論起容貌,她比明霜還要差出不少。但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間卻有一種難言的優雅韻律在其中,這一份韻律,足以彌補任何容貌上的不足了。

馬車上方的明霜終於完全確定了少女的身份。

——玉清宮聖女,葉畫竹。

同為天下三宗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葉畫竹的大名,明霜當然也是不陌生的。從宗派繼承人角度,她被拿來同慕徽、雲嵐一起比較;從年輕一代的女修角度,則是明霜的名字經常與她列在一起。

無論怎麽比較,葉畫竹一般都排在最末。

如果說拿年齡比他們大出許多的慕徽和葉畫竹一起比較算是欺負人,但和雲嵐、明霜比起來,葉畫竹的修為也實在有點不夠看——她如今才還未破境元嬰,仍然是金丹境。

明霜覺得,葉畫竹的天賦可能點在腦子上了。至少在夢境裏,和雲嵐結識以後,葉畫竹一直承擔著出謀劃策的軍師職責,最後攻打絳山的計劃中,也少不了她從中串聯。

今日見到葉畫竹從皇宮角門裏離開,短暫地驚訝後,明霜立刻意識到,這已經和夢境對應上了。

——玉清宮和新帝果然有所交易,而新帝拿出的籌碼,想必就是聆泉秘境!

葉畫竹十分沈得住氣,不管她師兄怎麽追問,都溫聲細語地表示回去再說。

明霜十分失望。

各大修行宗派在京城中均有自己的落腳之所,防護嚴密。明霜當然不可能一路跟過去,否則若被察覺了蹤跡,脫身就難了。

不過目前的事情發展同夢境裏基本相似,明霜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她無聲無息地脫離了馬車,安慰自己大不了把雲嵐一劍殺了,總能讓絳山避過災禍。

明霜當然也討厭葉畫竹,畢竟在夢境裏,絳山落得那步境地和葉畫竹也有關聯。她短暫地猶豫了片刻,心想要不要現在了結了她,甚至差點喚出霜華劍來。

但是最後,她還是決定放棄。

葉畫竹充其量只算是一個助力,殺她徒增是非,卻無力影響大局。

冤有頭債有主,先殺雲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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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外爭吵的雙方終於驚動了巡邏的禁衛。一番雞飛狗跳之後,明家終於知道自己家的小兒子居然在皇帝駕崩的次日跑出去跟人打架鬥毆,明老爺氣得火冒三丈,陪著笑把人領回去,大門一關就開始打,隔著府門都能聽到明小公子的痛呼聲。

看完了熱鬧,二樓欄桿邊的年輕人終於心滿意足,轉身回房。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有點後背發涼。

剛一開門,一只雪白的大鳥撲棱棱當頭撞過來,落在了他肩膀上,一張嘴說出來的居然是人話:“雲嵐雲嵐,你看完熱鬧啦?”

“看完了。”雲嵐不知道從哪裏抖出一把瓜子來,一邊嗑一邊道,“祖宗您還不回宗門?”

“不回去!”大鳥張開翅膀,在房間裏飛了一圈,又收起翅膀,落在雲嵐肩上,偏頭看他,“哎,那個錢袋到底是不是他偷的啊?”

鳥的眼底泛著純正的金色,瞳仁漆黑,這只鳥身量大,爪子也尖,一看就是只猛禽,這樣盯著人看實在有點滲人。

雲嵐停下嗑瓜子的動作,認真道:“我不知道。”

大鳥氣壞了:“你看半天熱鬧,連這個也不知道?”

它一激動,爪尖不自覺地用力,隔著衣料紮下去。雲嵐連忙收起瓜子,把它從肩上捧下來:“祖宗,別激動!我不是玄鐵打的,您消消氣。”

“不中用的東西!”大鳥的脾氣好像不是很好,開始罵人,“我堂堂雪霄老祖,屈尊降貴來保護你一個小輩,你連個小問題都說不清楚!”

雲嵐冤枉道:“我看個熱鬧而已,又不是要斷案。”

他恭恭敬敬捧著面前這只壞脾氣大鳥,把它放到桌上:“老祖,您是上陽供奉的神鳥,長時間在外面是不是不太合適?”

雪霄原本大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前幾日要不是本祖宗及時出手,你現在魂還不知道在哪裏飄著呢——哦,有沒有魂都不一定,說不定在被奪舍的瞬間就神魂俱滅了。”

提起此事,大鳥稍微收斂了一點,沒再罵罵咧咧,拿翅膀拍了拍雲嵐的手:“雲嵐啊,你運氣有點背,幸好有英明神武的本祖宗在,現在回去我還真不放心,等你和上陽宗的人匯合我再走。”

雲嵐趁機偷摸了一把大鳥的毛:“……多謝祖宗關懷。”

“對了祖宗。”雲嵐想起剛才背後升起的涼意,“您確定奪舍的那個神魂已經完全抹殺,沒留隱患嗎?”

一個憤怒的鳥頭猛地伸到雲嵐面前:“你在質疑我雪霄老祖的能力?!”

雲嵐:“不敢不敢。”

面前這只大鳥看上去脾氣壞,素質也不太高,但實際上是上陽宗的鎮宗神獸之一,道號雪霄,通常被弟子尊稱為雪霄老祖。

雖然雪霄老祖脾氣不好,不過雲嵐小時候就跟它一起玩。因此,雲嵐下山時,雪霄老祖主動要求跟著保護他,屈尊降貴地蹲上了雲嵐的肩頭。

——雲嵐覺得雪霄老祖只是自己想下山玩耍而已。

但前些日子,雲嵐行至京城,在此落腳的當夜,異變突生,險些被奪舍,多虧雪霄老祖及時察覺他氣息有變,幫助雲嵐抹殺了那個侵入他識海,意圖占據雲嵐身體的神魂。

雲嵐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大鳥雪白的羽毛,心想:手感真好啊!

雪霄老祖一翅膀把他的手拍開,趾高氣昂地邁著步子在桌上走來走去:“沒別人就把臉換回來,這張臉醜死了!還是你原來的臉看上去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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